借刀杀神

红星闪闪亮 照我去战斗

【青济】东莱不似蓬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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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莱不似蓬莱远

 

年底总是格外忙碌,各种报表、总结、规划雨点子一样哗哗地下。我每天在自己单位和省政府之间两头跑,简直忙到脚打后脑勺。

 

唉,这些年一直反复说什么信息化信息化,念叨到现在还不是连个影子都没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数据多跑路,省会君我少跑腿啊?

 

算了,反正过不多久又要过年,到时候又是各种团拜、年会、应酬。自从八项规定以来酒局少多了,在我省收效尤其喜人,简直让人想打着腰鼓唱一首《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了。但有道是,日防夜防家宴难防呀。

 

想起来我就头疼,虽然家里逢年过节吃饭不比做局,也总少不了醉到晕头转向。鲁哥不会劝我们喝,我这个他的老搭档,万年老副陪也不用没话找话地走圈提酒带气氛。但是难道他不劝,我们就可以不用喝了吗?想得美,这个老狐狸有的是办法让大家心服口服地自己一杯一杯往下灌,他这辈子最喜欢这种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的场面了。

 

亲娘啊。

 

 

 

再抬头,时间已经是深夜,我慢吞吞地挪到窗边向外看了一眼,大马路上只剩下路灯还亮着了。我最喜欢的喷泉池也早就关上了,没有了哗啦哗啦的水声,我说本屁话笔杆子怎么半天憋不出句好的呢?

 

我提起开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茶叶已经泡到比白水还要白水,也不知道我在喝什么。随便吧,憋完这一份文件我就跑去上司办公室里沙发上睡觉,我很喜欢那个沙发,原因无他;就是因为那个沙发年头比较老,比现在市面上时兴的款式都要硬一点。我喜欢硬床,硬床比较好睡。当然不是什么小朋友长身体要睡硬板床的原因,我又不是小朋友!软软的床支撑力不足,一觉起来还不够我腰疼的。

 

也就是因此,虽然那个沙发已经有点开裂破皮,露出里面的织布来了,出于我的软磨硬泡,还是一直没有被换掉。

 

想想上司也不容易,堂堂市委书记办公室里摆个破沙发,省会还要不要面子了?看来我应该对他好点,毕竟里子面子一样都懒得挣的那个泼皮破落户其实是我。

 

我对着电脑屏幕发了半天呆,叹口气,举起双手转了转,把遮住手的袖口晃下去。这件外套真的有点太大了,完全跟合身不沾一点边,但是架不住实在暖和,所以我还是确实很中意它。嗯,确实很喜欢这个外套,仅此而已。

 

仔细想来,我好像只是平等地格外垂怜一切上了年头,似乎已经应该换掉、但是再坚持坚持又还能接着用的物件。

 

究其原因,可能只是,它们其实都很像我罢了。

 

 

 

我关了灯,缩在破皮沙发上裹紧我的小被子,望着天花板出神。好像只有这种时候才有心思去想我自己的事,可是我又有什么好想的呢?本来无一物,我不过庸人自扰。这么想着,从被子里伸出手,摸了摸盖在被子上面的外套。

 

一直以来我和王长青的关系都很微妙,他好像就是喜欢我看他不顺眼,又不能拿他怎么样的样子而已。鲜衣怒马年轻气盛,少年人心性谁都有过。可是我是在干什么呢?他还年轻得很,我可是岁数不老小了,我到底为什么要陪他玩,我又不是小朋友。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枉我白白念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学富五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想着想着,不由得嗤笑一声。都是我自找的,就像当时那个梦一样:我本来待着好好的,是我自己非要去撵他。动心起念,被大雨浇成落汤鸡也怨不得别人。没错,我们之间之所以卡到这个不上不下的地方都是因为我,一把年纪了这么一点事都拎不清,哈哈。

 

我对自己的自我定位向来很有把握,我没有那个命,也没有那个心;所以果然还是给人家有命有心的人把路给让开。断了吧,断了好,正经别耽误了别人快马加鞭,一夜看尽长安花。

 

十年了,我这一辈子有很多个十年,这一个也是同样地不足称道。有一任上司曾经说过我性格里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温不火、不争不抢,安安静静地干自己的事。呵呵,渺小的人类啊。

 

 

 

在这个日新月异、一日千里的快时代,一夜之间可能发生很多很多的事情。时间和空间的观念,不管是哪一个都与从前大相径庭。这样的十年,和从前那些无数个十年,对于一个城市的概念,又怎么可能一样呢?

 

极致的荣誉我早已经见识过,那么比起来极致的落寞同样也不值一提。在这样一个大时代里,个人的恩怨情仇,就像深埋在海底那一根小小的针。

 

我没有什么不得了的野心,也没有多强烈的欲望;只是因为早早看穿自己根本不是那块料。我唯一的愿望无非是做一个有用的人,所以治世我读书,乱世我习武,鲁家需要什么,我就是什么,就是这样而已。

 

可是,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当所有人都在努力往前走的时候,又有谁会甘心一直被落下呢?而且除了我自己,又有谁明白我有口难言的苦。是了呀,已经是省会了,瘦死骆驼比马大,还要怎么样呀?我不是没试过争取,可是没有用,那么我还是不要特意去招人讨厌比较好。家里没有那个条件,我比谁都清楚。截就截就,既然吃亏是福,那我姑且能吃多少吃多少吧。

 

我真的已经很累了,真的已经够了,不想再追着任何人的脚步亦步亦趋了。邯郸学步学到最后是会忘记怎么走路的,我好像正在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即使是我,即使是我也会害怕的。

 

再回过头去看,原来只有那条爬满清澈水流的石板路是属于我的,可是我已经把它弄丢了。

 

一切都没有意义,我最后还是辜负了我自己。

 

 

 

说实话,我经常趁着家里开会的时候偷偷观察大家。王长青基本就是专程来领表扬的,噙着一抹微微笑神采飞扬;王步霞也总是在笑,不时很认真地点点头,眼睛里有闪亮的光;王凌风(潍坊)喜欢双手撑着脸,不错珠地盯着讲话的人,即使犯了什么错误也叫人不忍心批评她;王金蕊(菏泽)歪着头用手指绕自己的头发,时不时在纸上写些什么用笔点着让旁边的人看;王任安则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靠,为讲稿里所有的笑点毫不吝啬地贡献出杠铃一样的笑声……虽然各有各的烦心事,可是大家好像都很高兴。意识到这样的事情总是让我既欣慰又难过,喜的是全家人日子越过越好;悲的是一屋子人好像只有我摸门不着,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换个角度想想,如果十六份的辛酸委屈都让我一个人消化掉,那好像总归也还是不错。

 

这么自我安慰了一段时间,一场天灾,家里遭了个大殃。我赶快带着人跑去领导救灾,看见小兄弟连夜抢险,整个人像个泥猴似的,看见我赶来还是笑出一口白牙,道:多谢了,俺没事……

 

每当想起这件事,这句话,这一个瞬间,我都自惭形秽到无地自容的地步。我有什么好矫情的,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有多少人比我更苦比我更累比我更……已经足够了,“知足”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就是不懂,为什么?!

 

可是,我又是为什么会这样不甘心呢。

 

为什么啊,为什么。

 

 

 

既然得不到不如就不要苦苦纠缠,干脆地放手才是君子所为。

 

好像终于找到了最适合当下的生存之道,我感觉心里舒服多了。即使省里专门把我上司都叫去开大会庆祝省内明星城市胜利碾压省会也完全无所谓,也就是只要我自己不要面子,任何人都下不了我的面子。

 

心死就不会再伤悲。既然争与不争都是同一个结果,那还费那个劳什子力气干什么呢?

 

大会开到一半我突然开了窍,顿觉福至心灵——我和王长青之间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系,归根结底不过是我们之间地位的错位。我在经济上属于一个德不配位,却抱着省会的牌位尸位素餐地吃政治福利;而他就算有翻天的本事,政治上也高不过我的位置。我不甘心,他难道就甘心?就只是这样罢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要是早点想明白,哪还有今天了?

 

我面上不动声色,在鲁哥左手边暗搓搓地做小动作,撕了一张纸条传给王长青,叫他散会之后去隔条街外的某处找我。

 

择日不如撞日,长痛不如短痛;就今天,我要亲自结束这段本来就不该产生的联系。

 

 

 

鲁哥留了王长青说一些别的事,我自己提了东西走出去。好像要下雪,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无所谓。

 

约好的地点旁边刚好有个卖糖葫芦的,我看着小贩乐呵呵地串山楂,看了半天;想起王长青小的时候很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小零嘴。想着想着手就自己伸进兜里摸腰包,鬼使神差地掏钱买了一个,举在手里等着他来。

 

唉,小时候专门爱吃酸酸甜甜的小零嘴,长大了就捣鼓出一堆酸酸甜甜的菜来气我,要么人家都说三岁看到老呢。

 

结果不知道鲁哥跟他咬的什么耳朵,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我举着一根糖葫芦一动不动地站在人家摊子旁边,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愣是起到了一个活招牌的效果。糖葫芦小车前面摩肩接踵宾客盈门,小贩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像看一只金光闪闪叼着铜钱揺爪子的吉祥物。

 

虽然目前暂且没什么风,但是手老露在外面举着这玩意儿还是挺冷的。我盯着糖葫芦想,晶莹剔透的红丸子,糖衣琉璃一般澄澈,衬得山楂球分外地光滑又艳丽。反正王长青不知道还得多久才能姗姗来迟,干脆我给吃掉得了,省得拿着麻烦。左右不过等下他来,再买一根就是了。

 

我这么想着,歪头咬了一口最顶上的山楂。谁曾想刚吃了一颗王长青不知从哪个草窠里蹦出来:“呀,小朋友,等家长来接捏?”

 

我说:“胡落落么呢你谁是小朋友?”

 

王长青笑而不语,眼神落在我手里少了一颗的糖葫芦上。看了看,又意有所指地转头向周围望,果然围着摊子的都是人人带了个孩子……

 

我顿时感觉脸上的温度在不断攀升,一时语塞:“你……我……这……唉么!拿着!”说着一把把棍塞进他手里,转头道:“老师!麻烦您再来一……”话还没说完街口突然传来一声“城管来啦”,紧接着小贩推起车就跑,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街头,霎时间王长青手里的那一串就成了硕果仅存的当世孤品……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他都走出去二里地,我还愣在原地没缓过神来。王长青在我背后笑得极为癫狂,我老半天才说出话来:“你笑么?这是你招来的条子?”

 

 

 

这个重要的决定偏偏下得太突兀了,他的外套我洗了还没来得及收。我用杆子挑下来,折了几折叠好递给他,说:“你的,还你了。”

 

王长青歪头看着我,不伸手,也不说话。

 

我又向前递了递:“拿着呀?洗过了干了都。”

 

他向后退了半步:“不,你留着吧。”

 

我:“你的衣服我留着干么?”

 

他挠了挠头,讪笑了两声道:“昂……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拿了会发生可怕的事……”

 

你的直觉真准。我不做声,从自己兜里摸出钥匙串,把他家的钥匙从圈上摘下来,放在外套上。双手奉还。

 

王长青愣了愣,笑不出来了。

 

我平端着他的外套,没有表情;不看他,也不说话。

 

沉默突如其来地蔓延开来,我不动,他也不动;我什么都不说,他也什么都不说。

 

几乎过了十年那么久,他终于干涩地开口,颠三倒四地道:“我以为……我本来以为……我……”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猛地抬起手来,抓住了我的手腕,“小泺,我……”

 

“我想清楚了,都是我不对,”我突然打断他,斩钉截铁道,“我不该耽误你,以后也再不和你作对了,全是我的错,原谅我吧。”

 

王长青双手紧紧地捏着我的手腕,两只手都在抖。

 

“拿着,”我说,“对我们都好。”

 

他不肯放,用力到骨节发白,关节几乎都在微不可查地作响。

 

过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松开,任由我的手从他掌心里抽走,极僵硬地捧着叠好的外套,仍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不忍心看他的表情,转过身去。手指摸索到我时常缩着晒太阳的椅子的边缘,极力控制自己行动正常,故作轻松地坐下。下一秒王长青从背后一把搂住我,倾注了全身的力量,像要把我揉碎彻底融进他的怀抱里一样,像这些年里的每一次一样。

 

他把脸埋在我颈窝,咬着牙断断续续地道:“我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我一直……我……”

 

我承认,那一刻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眼看着他从牵着姐姐的袖口撒娇的小团子一点一点长大成人,光阴荏苒中长成如今高挑俊逸意气风发的青年,我——我怎么能的,我又,怎么敢的。

 

眼泪几乎无法再强忍,我随手摸了本书打开盖在脸上,闭上眼说:“你走吧,把灯关上。”

 

 

 

很久很久,他苦笑了一下,直起身,手指从我头发里滑走,转身出去了。

 

啪的一声之后,屋里一片漆黑,紧接着是关门的声音,又填上一室寂静。

 

我窝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好一会,把书从脸上拿下来,看见窗外万家灯火,莹莹点点义无反顾地穿透了黑暗,何等的光芒璀璨;天幕沉沉,雪花纷飞,夜照亮了夜。

 

这是我的一片心血,是我寡言少语的故土,是我慈爱和蔼的血亲,是我温柔又稳重的……

 

——这是,我。

 

我沉默地看着,心底无声无息,什么也没有。看着看着,突然将书往窗框上一扔,骂了一句“我草你妈”,跳起来转身冲到门口夺门而出,顺着出小区的路在一片灰白的死寂里飞跑。

 

雪片飘飘忽忽地飞转,四周静悄悄的,暗色的天空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黑白滤镜。此情此景,与我的梦何等地相似;但我知道这不是梦,这绝不是梦,此时此刻,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清醒。

 

王长青走得不是很快,出了大门就看见他双手插兜的背影。我急刹车停下来喘了两下,喊道:“王长青!!”

 

他怔了怔,转身看见我追出来,不知道我这是唱的哪一出,表情有点错愕。

 

我大叫:“你不许等我!我不用你等!我会去追你,我自己有腿!我会走!早晚有一天追上你!”

 

 

 

王长青远远地站在暖黄色的灯光里看着我,神情我看不太清。老半天,慢慢向我走过来,一共三十多步。

 

他走到我跟前,看着我,忽然笑起来:“你有腿,我知道;可是你这腿还要吗?”

 

……什么意思?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才发现原来刚才出来没来得及换衣服,还穿着睡衣;身上披了一个长袖外套算好一点,腿上还是短裤。站在雪地里,两条腿都冻红了。

 

大庭广众之下,我后知后觉地开始尴尬,嗫嚅着说:“那个……你带我家钥匙没有?刚才出来急了没拿钥匙……”

 

王长青笑得相当得意,脱了外衣把我裹住:“昂~有是有,不过呢——”

 

说着,将一枚钥匙放进我掌心里握好,“你得把这个给我串回去。”

【—END—】


老王生贺的下半篇,受了刺激再次连夜写完就是说

唉,现在回头看看我的梦,“篇幅中等5~8000字的青济”,“描述了  一段平静下暗潮汹涌的亲密关系”,“第二章完全颠覆了第一章的设定”,可不就成我写的了吗,真是无语,吃腿肉不快乐不快乐呜呜呀。。。尧巧啊我明明梦见人设的名字根本不是我家的啊啊啊啊(抱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将24h持续高强度炒饭,小杀我别的东西没有就是存货特别多,青济给我接着奏乐接着舞!!!请不要大意地期待吧亲爱 的朋友们括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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